賀老爺看起來和之前完全不一樣。

他看起來有精神多了，也年輕多了，眼角都是笑容和滿意，看著顏池滿是心疼和歡喜。

“小池都長這麽大了啊。”賀老爺說道。

他帶著顏池和何無向裏面走去。走進宅院，周圍的溫度又正常了起來，他們脫下厚重的棉襖，跟在賀老爺身後。

現在的賀家大宅看起來還非常簡陋，一點也沒有他們當時來副本的那樣豪華。唯一不變的是占地面積確實很大，只有中間蓋好的一棟樓，裏面擠擠挨挨的住著不少人，還未走近就聽見了吵鬧的聲音。

“老大，你家顏池到了。”

“老二家的呢？”

“不知道，老四家的現在是準備在這裏住下了。”

“老三家的煞星，我們可不敢惹，愛來不來吧。”

樓上的人一個個探出頭來，何無看到他們互相之間似乎都非常熟稔，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。

何無：“副本裏賀家老爺的子女，都在這裏了吧？你們都是孫子輩的，剛來的時候我就很奇怪，為什麽只有你們這一輩的人來賀壽，而上一輩的人卻都不見了，原來他們都在這裏。”

他們看起來也都很年輕，大約三十來歲的模樣，不像是能做顏池他們父母的年紀。他們的生活雖然有些貧苦，可卻十分和諧。

樓下一層住的是顏池的大房父母，他們正在院子裏用煤炭爐子燒水，底都燒黑的鋁制燒水壺嗚嗚地頂著壺蓋，顏池的母親穿著圍裙從屋子裏跑出來，用抹布包著將火熱的燒水壺從爐子上拿下來，她看起來身材窈窕，笑著對著裏面喊著：“誒，哪家還要燒水呀？”

“老大家的，等等，我家的沒水了，我馬上下來！”

“登登登——”的腳步聲很快響起來，可人還沒下來，就被另一人搶先了，她將燒水壺放置在爐子上，叉著腰看著下樓的四房人。

下樓來的是四房，也就是衛衣少年的父母輩，而搶先的是三房——也就是謝春秋和方玲玲的父母輩。

更讓他們驚訝的是，已經在副本裏死亡的衛藝和方玲玲竟然也出現了，他們好像是早就已經忘卻了自己的身份，老老實實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。方玲玲叉著腰在這裏幫自己的家婆罵人：“誰先到就是誰的，我們家的先來，四房的你靠後排吧。”

衛藝不樂意了：“你們不出聲，我們先出聲的。你們要點臉嗎？”

方玲玲：“反正我們先到的，你等著吧。”

衛藝：“強詞奪理，三房家的沒一個好東西。”

顏池的媽媽阻攔著：“別吵了，燒水壺都放那裏吧，燒好了我叫你們就是了，多大的事，這也能吵起來。”

賀老爺看著，手上的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：“家和萬事興，天天吵吵鬧鬧成何體統。”

方玲玲和衛藝互相冷哼了一聲，三房的和四房的家長也互相看不順眼撇嘴走了，顏池媽媽無奈搖搖頭，繼續看著燒水壺，一邊打理著院子裏的花草。

何無和顏池對視了一眼，他們非常想直接抓住方玲玲和衛藝問問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。他們和外面世界的方玲玲和衛藝長得一模一樣，可他們早在外面世界已經死了啊，怎麽會在這裏又出現了呢？

而且他們對顏池和何無的出現沒有任何反應，就像是他們真的在這裏生活著一樣。

何無心裏隱隱有了想法。

“在游戲裏死亡，會面臨腦死亡，是不是也有可能他們的意識被清洗過記憶過後，就真的永久封存在這裏了呢，就像那些上傳了大腦的人一樣。這個副本裏的其它NPC，又真的只是NPC嗎？”

顏池：“沒關系，有我在，別怕。”

賀老爺拄著拐杖，帶著顏池繼續往裏走：“小池，我們走，我帶你去看石雕。”

***

賀老爺帶著顏池二人繼續往樓上走，賀老爺住在最頂層，也就是五層的位置。

何無有些奇怪地對顏池偷偷說：“一般來說，老人家腿腳不方便，都會讓他住一樓。怎麽賀老爺自己獨自還住在五層呀。這每天上下樓得多麻煩。”

他們隨著賀老爺的視角一點點走上去，很快就有了解釋。

賀老爺的上樓，可不是隨意上樓的。他一層一層地走過去，每一層的樓梯竟然還不在同一個位置，每上一層他就要把一層轉一圈，看看每層的人在做著什麽，遇到不合心意的，還要上去教導一番。

大房顏池的媽媽在院子裏工作，而他的父親在伏案工作，他的父親長得一雙桃花眼，真有幾分花花公子的姿態。

賀老爺拐杖扣響他的房門：“老大，沒事就出去走走，別天天讓你媳婦一個人在那裏忙活。你肚子裏有幾兩墨水我還不知道嘛，盡在那裏瞎裝蒜。”

顏池爸爸不樂意了：“爸，您當著孩子面瞎說什麽呢。我馬上就要去考試了，考上了那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嗎？”

賀老爺冷哼一聲：“算了吧，就你？你別去城裏給我沾花惹草我就謝天謝地了。”

顏池爸爸低聲嘟囔了幾句表達不滿，卻聽不清具體說了些什麽，賀老爺轉了一圈往二層走去。

二房黑河的媽媽正在池子邊洗衣服，他爸爸也是剛挽起袖子準備來幫忙，何無心想這是剛聽到賀老爺在樓下罵人，這才來做樣子的吧？看他爸爸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，也不像是個會幹家務活的。

果然，下一秒賀老爺就罵起來了：“你會洗衣服麽，就在這裏添亂。上次讓你學習的東西你學了沒有？”

黑河爸爸苦著臉，耷拉腦袋：“學了學了，我現在就去再看看。”

賀老爺：“哼，不爭氣的東西。晚上我會考教你的。”

何無心想，在這裏可還真是難呀，賀老爺真是對每個人了如指掌，不管幾房人表現怎麽樣，都是要罵一遍的，真是家裏最權威的話事人。

到了三層，三房的謝春秋媽媽破罐破摔地在鏡子面前描眉化妝，謝春秋的爸爸抱著一塊石頭在進行雕刻。而方玲玲有屬於自己的房間，她自顧自的在裏面待著，也不知道在做什麽。

破天荒的，賀老爺竟然沒有罵人。

他站在門口，看了謝春秋爸爸雕刻了半天，最終滿意地點了點頭，離開了。

看來三房在他心中應該是不同尋常的存在，果然謝春秋進游戲的身份也不是隨便選擇的！

到了四層，衛藝一家人竟然在一起打牌。衛藝笑得燦爛，一看就是他帶頭玩得，他的爸爸媽媽也非常高興地一起玩耍，一家人看起來雖然有點不務正業，但是也幸福美滿。

很難得，賀老爺看了一會，冷哼一聲就走了。

何無心想，這是罵都懶得罵了？

終於到了五層，賀老爺推開自己的書房門，待著他們走進去。何無四下亂看，她真的是太喜歡賀老爺的書房了，他的書房推開窗就是大院子，整個院子裏的場景盡收眼底，就如同真正的掌權者將整個家族掌控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樣。

她想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賀老爺腿腳不便，卻要住在最高層了。

他對於整個家族有著異乎尋常的掌控欲。

他從高處俯視整個世界，將整個家族的所有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。

賀老爺從書桌上拿起來一個木雕，是一只天真可愛的貍花貓，憨態可掬、惟妙惟肖。

兩個人對視一眼，竟然又是貍花貓？

方玲玲和衛藝死的時候，背上都被刻上了貍花貓的圖案，並且圖案旁邊還有字，似乎在給他們的罪惡下定義。那麽給顏池的木雕上面會寫著什麽呢？

兩人都很好奇。

可賀老爺明明手都伸到顏池面前了，又縮了回來。重新去翻找了一會，從旁邊櫃子裏找出一只炸毛的貍花貓雕刻，這只木雕貓的背部高高拱起，背上的毛發炸開，耳朵瘋狂後豎，齜牙咧嘴，一看就是一副很憤怒的樣子。

賀老爺將炸毛貓木雕遞給何無：“你是小池的朋友，這個就當爺爺給你的見面禮了。”

何無驚訝地接過來，觀察了片刻，終於在木雕的貓肚子上看到兩個字——「暴怒」。

這是副本對於他們的性格印章，也就是說她性格很糟糕經常暴怒？何無捏響了手指，不知道為什麽升起一股無名火，有點手癢想拆副本了呢。

顏池也看到了，吃吃笑了笑。

何無挑眉正要反駁，賀老爺又把那個憨態可掬的小貓木雕給遞過來了：“小池，這個是給你的，我雕刻了很久，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了。”

顏池接過來，仔細一看，這只貍花貓確實雕刻的很好看，比何無手上的這只都精細。它的胡須和花紋都非常精巧，動作也是在翻著肚皮吐舌頭，甚至還瞇起來半只眼睛，它看起來面上的表情有幾分高傲和嫵媚。

何無倒吸一口涼氣，她怎麽感覺這是一只不太正經的擦邊貓。

果不其然，顏池在木雕上尋找片刻，終於在它的尾巴上找到了兩個小字——「色|欲」。

顏池一下子笑不出來了。

何無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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